- +1
北岛:我们不是无辜的,早已和镜子中的历史成为同谋
北岛 活字文化
这些天来,互联网上有那么多的人还在引用北岛半个世纪以前写下的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是真正能代表中国的文学,更是诗歌历久弥新的力量。诗歌作为一种抵抗,孕育出谎言也不能掩埋的火花。
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几首北岛的诗。“生活即便毁了,诗还在”,请相信,我们终将渡过难关。
回答 | 北岛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同谋 | 北岛
很多年过去了,云母
在泥沙里闪着光芒
又邪恶,又明亮
犹如蝮蛇眼睛中的太阳
手的丛林,一条条歧路出没
那只年轻的鹿在哪儿
或许只有墓地改变这里的
荒凉,组成了市镇
自由不过是
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距离
当我们回头望去
在父辈们肖像的广阔背景上
蝙蝠划出的圆弧,和黄昏
一起消失
我们不是无辜的
早已和镜子中的历史成为
同谋,等待那一天
在火山岩浆里沉积下来
化作一股冷泉
重见黑暗
歧路行(一) | 北岛
逝去的是大海返回的是泡沫
逝去的是一江春水返回的是空空河床
逝去的是晴空返回的是响箭
逝去的是种子返回的是流水帐
逝去的是树返回的是柴
逝去的是大火返回的是冰霜
逝去的是古老传说返回的是谣言
逝去的是飞鸟返回的是诗行
逝去的是星星盛宴返回的是夜的暴政
逝去的是百姓返回的是帝王
逝去的是梦返回的是歌
逝去的是歌返回的是路
逝去的是路返回的是异乡
逝去的逝去的是无穷的追问
返回的没有声响
我是来自彼岸的老渔夫
把风暴的故事收进沉默的网
我是锻造无形欲望的铁匠
让钢铁在淬火之痛中更坚强
我是流水线上车衣的女工
用细密的针脚追寻云中的家乡
我是煤矿罢工的组织者
释放黑色词语中瓦斯的音量
我是看守自己一生的狱卒
让钥匙的奔马穿过锁孔之光
我是年老眼瞎的图书馆员
倾听书页上清风与尘土的冥想
我是住在内心牢笼的君王
当绸缎从织布机还原成晚霞
目送落日在铜镜中流放
是晨钟敲响的时候了
是深渊中灵魂浮现的时候了
是季节眨眼的时候了
是花开花落吐出果核的时候了
是蜘蛛网重构逻辑的时候了
是枪杀古老记忆的时候了
是刽子手思念空床的时候了
是星光连接生者与死者的时候了
是女人在广告上微笑的时候了
是银行的猛虎出笼的时候了
是石头雕像走动的时候了
是汽笛尖叫翻转天空的时候了
是时代匿名的时候了
是诗歌泄露天机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多事之秋 | 北岛
深深陷入黑暗的蜡烛
在知识的页岩中寻找标本
鱼贯的文字交尾后
和文明一起沉睡到天明
惯性的轮子,禁欲的雪人
大地棋盘上的残局
已搁置了多年
一个逃避规则的男孩
越过界河去送信
那是诗,或死亡的邀请
背景 | 北岛
必须修改背景
你才能够重返故乡
时间撼动了某些字
起飞,又落下
没透露任何消息
一连串的失败是捷径
穿过大雪中寂静的看台
逼向老年的大钟
而一个家庭宴会的高潮
和酒精的含量有关
离你最近的女人
总是带着历史的愁容
注视着积雪、空行
田鼠们所坚信的黑暗
期待 | 北岛
没有长长的石阶通向
那最孤独的去处
没有不同时代的人
在同一打鞭子上行走
没有已被驯化的鹿
穿过梦的旷野
没有期待
只有一颗石化的种子
群山起伏的谎言
也不否认它的存在
而代表人类智慧
和凶猛的所有牙齿
都在耐心期待着
期待着花朵闪烁之后
那唯一的果实
它们等待了几千年
欲望的广场铺开了
无字的历史
一个盲人摸索着走来
我的手在白纸上移动
我是那盲人
走向冬天 | 北岛
风,把麻雀最后的余温
朝落日吹去
走向冬天
我们生下来不是为了
一个神圣的预言,走吧
走过驼背的老人搭成的拱门
把钥匙留下
走过鬼影幢幢的大殿
把梦魇留下
留下一切多余的东西
我们不欠什么
甚至卖掉衣服,鞋
把最后一份口粮
把叮噹作响的小钱留下
走向冬天
唱一支歌吧
不祝福,也不祈祷
我们绝不回去
装饰那些漆成绿色的叶子
在失去诱惑的季节里
酿不成酒的果实
也不会变成酸味的水
用报纸卷支烟吧
让乌云象狗一样忠实
象狗一样紧紧跟着
擦掉一切阳光下的谎言
走向冬天
不在绿色的淫荡中
堕落,随遇而安
不去重复雷电的咒语
让思想省略成一串串雨滴
或者在正午的监视下
象囚犯一样从街上走过
狠狠踩着自己的影子
或者躲进帷幕后面
口吃地背诵死者的话
表演着被虐待狂的欢乐
走向冬天
在江河冻结的地方
道路开始流动
乌鸦在河滩的鹅卵石上
孵化出一个个月亮
谁醒了,谁就会知道
梦将降临大地
沉淀成早上的寒霜
代替那些疲倦不堪的星星
罪恶的时间将要中止
而冰山连绵不断
成为一代人的塑像
end
在生活与诗歌之间充满着古老的敌意……那是因为苦难是诗歌的源泉,也是诗歌的原动力,是生活的苦难和压迫让诗歌超越了历史、民族、宗教、意识形态,甚至语言的边界。
——北岛
原标题:《北岛:我们不是无辜的/早已和镜子中的历史成为/同谋》
阅读原文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